这时正是阎锡山自称国民革命军第三方面军出兵倒蒋打到北平的时候,因为军事上的胜利,李师长准备将来把公馆建设在北平,因此打电报给太原的管事的说叫把太原的工暂时停了。人家暂时停工,铁锁他们就暂时没事做,只得暂时在会馆找了一间房子住下。会馆的房子可以不出房钱,不凑巧的是住了四五天就不能再住了,来了个人在门外钉了“四十八师留守处”一个牌子,通知他们当天找房子搬家。人家要住,他们也只得另在外边赁了一座房子搬出去。
过了几天,下了一场雨,铁锁想起会馆的床下还丢着自己一对旧鞋,就又跑到那里去找。他一进屋门,看见屋子里完全变了样子:地扫得很光,桌椅摆得很齐整,桌上放着半尺长的大墨盒、印色盒和好多很精致的文具,床铺也很干净,上边躺着个穿着细布军服的人在那里抽鸦片烟。那个人一抬头看他,他才看见就是小喜。他又和碰上蛇一样,打了个退步,以为又要出什么事,不知该怎样才好,只见小喜不慌不忙向他微微一笑道:“铁锁?我当是谁?你几时到这里?进来吧!”铁锁见他对自己这样客气还是第一次,虽然不知他真意如何,看样子是马上不发脾气的,况且按过去在村里处的关系,他既然叫进去,不进去又怕出什么事,因此也就只好走近他的床边站下。小喜又用嘴指着烟盘旁边放的纸烟道:“吸烟吧!”铁锁觉着跟这种人打交道,不出事就够好,哪里还有心吸烟,便推辞道:“我才吸过!”只见小喜取起一根递给他道:“吸吧!”这样一来,他觉着不吸又不好,就在烟灯上点着,靠床沿站着吸起来。他一边吸烟,一边考虑小喜为什么对他这样客气,但是也想不出个原因来。小喜虽然还是用上等人对一般人的口气,可也好像是亲亲热热地问长问短———问他跟谁来的,现在做什么,住在哪里,有无盘费……问完以后,知道他现在没有工作,便向他道:“你们这些受苦人,闲住也住不起。论情理,咱们是个乡亲,你遇上了困难我也该照顾你一下,可是又不清楚谁家修工。要不你就来这里给我当个勤务吧?”铁锁觉着自己反正是靠劳力吃饭,做什么都一样,只是见他穿着军人衣服,怕跟上他当了兵,就问道:“当勤务是不是当兵?”小喜见他这样问,已经猜透他的心事,便答道:“兵与兵不同:这个兵一不打仗,二不调动,只是住在这里收拾收拾屋子,有客来倒个茶,跑个街道;论赚钱,一月正饷八块,有个客人打打牌,每次又能弄几块零花钱;这还不是抢也抢不到手的事吗?我这里早有好几个人来运动过,我都还没有答应。叫你来就是因为你没有事,想照顾你一下,你要不愿来也就算了。”